圖為編輯所加
編按:作者黃國兆為資深電影工作者、影評人,曾出任香港藝術中心電影節目部經理,並在1998至2000年間擔任香港電影評論學會會長。2009年獲法國政府文化部頒授法國藝術及文學騎士勳章。
其實我不太贊同阮兆輝的說法和論述依據。中國戲曲有打筋斗,西方歌劇也有「吊威也」等等武功、雜耍等表演。你看看電影《莫扎特傳》(Amadeus) 就知道。我真的認為京劇、粵劇等中國戲曲,其實與西方歌劇是同一藝術表演形式。把「戲曲」和「歌劇」两個詞都拆開來看,「戲」不就等於「劇」?「歌」不就等如「曲」?都有極重的音樂元素,沒有甚麽好爭抝的。稱中國戲曲為 Chinese Opera,真的沒有甚麽不妥呀!
我今天才跟一位在達拉斯認識的年輕朋友去吃 dim sum。他是美國長大的華人。他說他父親喜歡粵劇 ,他也想看一場 cantonese opera。我就帶他去旁邊的新光戲院,可惜晚上的表演全院滿座。言談中,我們都是你一句 chinese opera,我一句 peking opera 的,我完全沒有想到用 xiqu 這個詞。我如果說 xiqu ,他肯定不知道我說甚麽。英文是說給外國人聽的,何苦一定要用 xiqu 這個沒有介定甚麽劇種的字眼?
試問如果我想說粵劇、川劇,或者越劇、潮劇,英文應該怎樣說呢?Canton xiqu ?Sichuan xiqu ? Shanghai xiqu ? 硬要用 xiqu 來說明的話,真是自找麻煩!我絕對不贊成用 xiqu 這個詞!那絕對是跟老外們過不去!
中國文化想從新定位,並不是靠這種大國沙文主義心態可以達致的!這其實亦跟康文署一向的翻譯路向有關,尤其牽涉到中國人名、地名,一定用 pinyin system,即是國語拼音,現在當然叫普通話拼音。我在國際電影節做過,所以我知道。這做法沒有錯,問題是連「戲曲」這種字詞都用拼音,那肯定是擦中央鞋,潛台詞是:中國這麽强大,文化藝術這樣博大精深,你們這些次等文化老外,還不乖乖來學些中文!於是,xiqu 就可能被低水平的老外,理解為私處,也是莫可奈何之事。
說到翻譯,我們這些幹文字工作的半吊子文化人,也應當有點發言權吧?懂中文的人,都知道中國語文大多時候是望文知義(現在的殘體字把這特有功能廢掉一半)的象形文字,尤其是從外語翻譯過來的現代字詞,例如甲狀腺機能亢進症(thyrotoxicosis)、牛角飽(法文 croissant)、鋼琴(piano)、小提琴(violin)等等。至於英文、法文等外國語文,大部分時間是拼音或語音文字(phonetic),望文生義是掌握了語文之後的事。
至於日文,是比較奇怪的語文體系,它有時象形(受漢字影響),有時拼音。十八、九世紀,外國人初到日本,比較傾向於音譯,於是出現 samourai(武士)、harakiri(切腹,也用seppuku)、geisha(藝者、藝伎)、karate(空手道)等等字詞 。嚴格來說,日本以外是沒有等同上述字詞的事物,因此只能用音譯。用上一段時間,不用多作解釋,已能明白。
同樣道理,中文的點心(dim sum)、功夫(kung fu)、叩頭(kou tou)都用音譯,因為有中國特色。不過,三十年前,法國人仍然叫功夫電影 karate film。但語言文字上的溝通,主要以方便、簡單明白為主。既然已有 Chinese opera 通用在先,為甚麽還要硬推 xiqu 呢?
寫了一點反對用 Xiqu 一詞的意見,實在早已看過楊慧儀這篇文章,亦充份理解她文章的論述和理據。
但我依然認為中國戲曲可以在西方找到幾乎相近的藝術形式,而它的獨性個性,並沒有西班牙舞蹈 Flamenco 那般獨樹一幟,獨具風格。喜歡 Flamenco 亦同時喜歡中國戲曲者,會懂得我的意思。以我個人的認知,我仍然堅持中國戲曲和西方歌劇,它們相類同的地方,多於相異之處。至於語言文字、表現方式、藝術層次等等各有不同,亦屬正常。
硬要是說戲曲是中國獨有之事物,就等於說黑社會(Triad 三合會)是中國特產,但人家意大利也有 Mafia ,日本也有 Yakuza 呀 !當然他們的語言文字、運作模式、江湖規矩等等可能各有準則,各有特色,但本質上都是我們口中常說的黑社會。在 Triad 一詞未流行之時,有中國特式的黑社會被老外叫作 Chinese Mafia,我們是否又要作出一番更正:「大佬,唔係喎,應該叫 Triad 喎!」
無論是去英國化(這是世界性潮流),抑或甚麽拒絕西方話語權,都是對自己民族、文化自卑又自大的表現。你看中國大陸有些地方,連廁所都標示為 ce suo,而不是 W.C. 或 toilette 等方便老外(user friendly)的字眼,可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