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獨媒記者吳卓恆
我們生活在繁華的城市裡,原本。
縱然樓價越來越高,空氣越來越混濁,自由行多得水洩不通,這也是屬於我們的繁華的城市。縱然,城市不斷轉變著,我們都是適應力強的人,我們會迎合社會轉變,安然在自己的崗位上生存,填飽肚子,生活依然安穩。偶爾的抱怨不致讓我們崩潰,不致令我們迷失。
平凡而沉默地把自己安放在某一個角落,是生存於這城的基本原則。
直至,那一晚,催淚彈,一個又一個,轟然炸出了迷濛的煙幕,那一刻,我們才發現,世界崩壞了,彷如炸開了兩半似的。不少人被轟炸聲驚醒了,有的在掩耳逃跑,有的會堅守下去,卻有不少人的靈魂崩壞了,被炸成了一個幽黑的空洞。
那些崩壞的靈魂在城市的任何角落晃動著,沒有幽靈般陰森,卻令人心寒。
飄浮於城市中是冰冷的空氣,驅不走催淚煙成了一團混沌,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世界要顛倒過來了,看不清崩壞的在哪。
那一直安坐在家中,透過電視螢幕把畫面吸入眼球的人們,或冷漠,或惶恐,或怨恨,喃喃地咒罵著那些砸破和諧的人。於他們眼中,法律是神聖不可侵犯的,崩壞的,是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黃毛小子。
那些不務正業的小子,不去讀書,日復一日,把社會弄得亂糟糟,把警察折磨得疲於奔命,都成了一個個暴民了,動輒就一群人一湧而上,把街道當作遊樂場,把大家弄得團團轉。
報紙說,暴民剝去了城市原有的光彩,城市要變成廢城了。
現實中,人們依舊行屍走肉地回到辦公室,假笑,討好上司,等下班,回家,看電視,睡覺。生活依舊。城市的齒輪如常轉動著。
電視說,城市的某些角落佈滿著尖銳的危機,那些暴民們強橫地奪去我們應有的繁榮,劫去了大家的聲音,把城市粗暴地撕成好幾片。
暴民拿起雨傘,帶起口罩、眼罩、頭盔,據說是最強的武器,能抵擋一切警方的武力功擊。暴民只會防守,不會攻擊。暴民會自發收拾和回收垃圾,暴民會舉辦民主學堂和論壇,暴民會建起自修室讀書,暴民會唱起生日歌抵擋一切詛咒。這就是電視和報紙中的「暴民」。
這些「暴民」得到的士佬、地盤佬的仗義幫忙,老人家小孩都成了「暴民」的一份子,外國傳媒大力追訪這些「暴民」犯法的舉動,「暴民」之間互相扶持,讓冷漠的城市飄浮著和暖的溫度,那是佔領區的空氣──一個惶恐的人不會接觸的世界。
彩色的夢想在城市的某個角落建構著,悄然開花。人們不敢相冰冷的石屎森林會開出花兒,某些生命很頑強,某些意志卻很柔弱,柔弱得連做夢的勇氣也沒有,然後,日積月累,他們的感官麻木了,眼睛看不到彩虹的顏色,連黑與白也分不清了。
人們活在黑白顛倒的世界。
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整天吹著一個個謊話的泡泡,爆了,再吹一個,爆了,再吹一個,反正總有人相信。事實卻只浮現在虛擬的網路上,難免讓人質疑。報紙和電視難得團結起來,站在同一陣線,建構起人們眼中的「事實」。沒有警方蒙騙人民,沒有執法不公,沒有偷偷摸摸,沒有以偏蓋全。市民都相信自己有著雪亮的眼睛。
有報社被圍堵了,人們還相信城市有新聞自由。報紙每日販賣著,電視偶爾放著直播,我們都很自由,只是世界崩壞了──那些任性的人把和諧世界破壞了,我們只好憤怒,只好無聲抗議。
寧可活在一個自我完足的世界,也不要拿出那所謂的勇氣,要了我的命。在崩壞的世界,我寧願所有的感官都麻木掉,我寧願甚麼也看不到,甚麼也聽不到。我要當一個裝睡的人,任何人也無權叫醒我。
城市中還是有更多的冷空氣和混濁的煙霧,像一個焗促得密室,密室被鐵板圍著,不見天日。所有人在鐵屋裡,有人在吶喊著,彷彿在無涯的荒野中大叫,那些裝睡的人一直閉著眼睛。但願他們可以無憂無慮地閉著眼,沉睡,看不到世界的崩壞、腐爛,直至長睡不起的那一刻,也做著美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