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任的邏輯
近日來在各大報章之中,「外國勢力」四個字可謂「滿天飛」。反佔中人士講,愛字頭團體又講,連葉劉都講。黎智英背後有外國勢力,佔中三子受外國勢力影響,黃之鋒甚至因外國勢力變成具殺傷力武器……有關的論述實在太多了,不能一一引例贅述。
總之,談及「外國勢力」的人士多只有一個主旨,發起及支持佔中的人士背後有外國陰謀,不可信。自發上街的人士給愚弄了,是他人的籌碼,不要繼續被利用了,速速醒覺並且退場。筆者多謝以上的言論,這些言論令大眾更加知道民主的可貴,珍惜是次可上街表達意見的機會。在筆者而言,正是因為誰都信不過,不想再成為他人的籌碼,所以上街抗爭。
也許,要各位讀者失望,本文正正是接受反佔中人士、愛字頭團體和葉劉的說法作出推論的:所有人都是自私的、只為一己私利而做事的,和所有人都是信不過的。
當所有人都信不過的時候,我要不要信黎智英呢?不要,他有可能是因為其生意利益故,把自己及旗下傳媒集團打造為捍衛民主的良心機構,以吸納讀者。我可不可以信任佔中三子呢?不可以,他們有可能是有外國勢力在背後,立心搞亂香港,而功成後可身退至外國「嘆世界」。如此說來,學聯、人力、學民思潮等我都不應相信。
如此邏輯,繼續地推理,葉劉的話我要不要信呢?不要,由於所有人都是自私的,她怎可能是為民眾好的原故而發聲呢?她的講話只可能有一個動機,就是為自己的利益著想。如果民眾因她的說話而離去,她可謂立下大功。這樣對她的仕途一定有莫大的好處。
愛字頭團體、反佔中團體的話我要不要信呢?不要,撇開這些團體連抗議口號的牌都舉錯之因素,他們不會無故發聲。他們口口聲聲幫香港出聲 -- 由於人人只顧自己的利益 -- 所以我只能相信,他們之所謂幫港出聲,其實僅是關心對他們有影響的社會部份,又或者他們是因某些利益而為之。
按此原則繼續推論,我要不要信任官員會為我們爭取最大的利益呢?不要輕易相信。由於每個人只會為自己的好處想,他只會為自己的仕途打算。對他仕途有益的事他就做,對他仕途有損的事他必不會做。只有當我們的利益跟他的仕途掛鈎,他才會為我們的好處著想。假設提名委員會給我們選了一些好的參選人士,我們又要不要相信他們呢?不,我們也要防範權力會令他腐化之可能。
其實按照以上的邏輯,我們更需要落實真正的普選。正正由於人與人之間互不信任,我們不能期望有明君賢主。更甚者,我們必須提防在上位者有腐化的可能性。因此,我們必須要爭取一種機制,要令我們的利益跟在上位者的仕途掛鈎。惟有當滿足我們的需求成為在上位者的唯一工作考慮,我們才可能獲到真正的安居樂業,不怕在位者為更大的利益而出賣我們。
要達到這個狀況,真正的普選是十分重要。因為普選使得在位者的飯票是由人民透過他們的選票砌出來的;而當在位者違反大眾的利益時,人民就有權將他的飯票撕毀。只要在位者珍惜他的權位,他就必須要滿足人民的訴求。這就是真普選的力量,人民的力量。因此,筆者不得不感謝葉劉、愛字頭團體、反佔中人士等一再提醒我們民主背後的精神及普選的力量。
信任是一切關係的基礎
不過,話說回來,筆者還是要批評以上的說法。要解決目前困局,筆者毫無新意,提出的是信任。人群的大道理,有時往往就是庸常之道。《中庸》中就有言:「 君子之道,費而隱。夫婦之愚,可以與知焉。」懇請中央政府相信我們,我們無意反中亂港,給我們普選並不會為中央添麻煩。請政府相信人民,我們沒有人旨在混亂時局,多日來所有民眾都十分自我克制。請因佔中而感不便的群眾相信街上的朋友,我們都是愛香港的。葉劉也好,愛字頭團體也好,反佔中人士也好,請你們收聲吧﹗
譬如筆者,我出生在香港。自草根階層出身,年幼時住在最低下的廉租屋。中五重讀,高考成績又不夠好。由副學士讀起,堅持港人勤奮的精神,今年終於完成學業。工作上,筆者雙親年邁,為養家,我大半生克勤克儉生活。由於專上學界全職教席不多,近年只找到兼任的差事餬口。為生活我試過一星期光是教書就教了三十六小時,正所謂好天先收落雨柴,而且同時又要寫博士論文。明知政府極度反對佔中,為什麼要寫下一份又一份支持佔中群眾的社論文章呢?難道我就不怕對自己未來的前途有影響呢?我怕!但是,我愛自己,我更愛香港。
我的一生之中是否一帆風順呢?不是。是否我不夠勤奮呢?自問不是。我印象很深的一件事,第一次覺得政府沒有好好保障我的一件事,是有關升學的方面。在MA快畢業之時,自問成績不俗,成績表上只有一個B(因此我討厭胡塞爾……),其餘都是A和A-,GPA達3.69。畢業後,我申請升讀MPhil的學位,希望研究中國哲學。可是,老師告訴我那一年由於內地來的申請人比本地生優秀,研究中國哲學的位置沒有錄取本校生。如果會收本地生的話,錄取我的機會不低。話是這樣說,連面試的機會都沒有。老師是一位對學生很好的教授。想當年,我文筆不好,每星期寫一篇一千字的短文去找他批改,他一直耐心教導。他對我有栽培之恩,我很感激他,永世不忘。心中卻是埋怨香港政府,自問我循著本地的教育制度向上爬,表現中規中矩。然而,機會卻不屬於我們這些本地學生。在升學的機會上,政府壓根兒沒有想過保護本地學生(據統計資料,學士課程的內地生近10年上升逾8倍,碩士和博士生有70%為內地生)。由於家貧並要照顧家中兩老,我又不能到外地升學。一直待至遇上筆者博論的指導恩師,由於他致力教育、用心栽培後輩,筆者才有升學的機會。今日之所以能完成學業,我感激的是多位用心栽培我的恩師,與政府丁點兒關係也沒有。
生於斯,長於斯。我沒有外國國藉,離開香港,我無處可去;香港社會變差,我就再無依傍。支持普選是因為我見到這是對香港長遠發展是有益的事。我有兩個女兒,她們將會在香港長大。我想有一個用心保護市民的政府,我不想有一個可能會因其仕途而出賣市民利益的首長。我不想我的女兒將來遇到我經歷過的苦況。這是吾國,這是吾家。誰會搗亂自己的家?信任,而非分化,才是現在人民之間、人民與政府間、地方與中央之間真正的所須。老生常談,信任才是人群間之庸常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