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雨言曷 (教育心理學家)
由2012年政府計劃推行國民教育科起,至後來就反性傾向歧視立法,至近月排山倒海的新界東北發展、《白皮書》、政改、佔中、以巴衝突的爭議:「道不同,不相為謀」這句話,筆者在過去兩年說了兩、三次,總結了兩、三段友誼。想不通,大家也是受過教育的人,她怎麼會關心如何防止菲傭偷用自己的護膚品,多於最低工資立法? 想不通,大家是教育界的人,他為甚麼會認為立法會議員擲物,比以片面事實導向學生對國家的情感,更「教壞細路」? 想不通,大家都被教導要愛人如己、追求真理,他為甚麼會為尊重、體恤掌權者,而視在不公制度下受苦的民眾為必要的犧牲?
想起了不久前在網上讀過的一句話:「我有時真的很懷疑,不管你是撐建制還是反建制,我們大家是否其實都中了計?」 (《我的四個撐建制朋友(二)》,CK,2014年7月) 對於這種社會兩極化的現象、對於自己的固執和激動,沒有經歷過甚麼大時代的香港80後,可能也會像筆者一樣驚訝。
幾個月前,美國道德心理學家Jonathan Haidt於2012年的作品之副題刻進筆者心坎,正正道出了筆者苦思良久的問題:「Why good people are divided by politics and religion (為甚麼政治和宗教能夠離間善良的人)」。作者在書中引述了大量心理學、人類學、生物學的研究,及歐洲、中東、中國哲學的論述,以美國共和、民主兩陣營就公共政策的爭論為例,鋪陳出人類作道德判斷的過程、六個道德基礎及如何進行具建設性的道德爭論。
與生俱來的左派與右派?
Haidt 從成年孿生兒的政治取態研究,及不同政治取態人士的性格測試結果,得出「道不同」的根本原因:各人「對危機的敏感度 (Threat Sensitivity)」和「對經驗的開放性 (Openness to Experience)」天生不同,而這些性情特點,決定了人的對其他人和事物的反應和選擇,亦影響父母、師長、同輩對他們的態度,形成截然不同的成長歷程和遭遇,導致最後意識形態的差異。例如:對一個threat sensitivity高,而openness to experience 低的人來說,他們需要可以掌握的規律和結構,「同性婚姻」、「佔中」這等不熟悉的東西,大概會是危險的,甚至災難性的。
照顧「大象」的需要
傳統的道德心理學說,認為人類是理性的動物,一個正常的成年人在作判斷前,會小心衡量行為對自己、其他人、社會及人類整體的福祉之影響 (如Lawrence Kolhberg的理論) ,可是,在研究不同文化的道德傳統後,Haidt 並不認同這先後和主客的關係。他和學生進行的幾個不同實驗的結果,都證明了人類通常先以直覺 (intuition) (由經驗、前置知識、與當事人的關係、環境等而來)作出道德判斷(moral judgment),事後才以理據 (reasoning)解釋自己的判斷。他用了一個比喻,直覺好比一隻有自己意志的大象,理據就像騎在上面的人,為大象護航,也在危急時給大象進諫。辯論時,若只顧拆毀對方的理據(如:訕笑某人連遊行的原因也說錯),而忘了照顧大象的需要,只會換來更堅固的防禦。要說服一個人,先不要想著要說服他,而是要真誠的聆聽和分享,這樣才能令對方的大象信任你。
正義的你和我,願意從高地下來,好好看一看、聽一聽身邊那些仍然樂於每天看《沒女》、仍然認為粗口比文雅的謊話難聽、仍然認為只要滿足了Hierarchy of Needs 的最底三層便十分幸福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