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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小駿的「雞湯文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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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整齊的西裝、溫文「理性」的談吐,在學聯「殖民香港」的研討會上,海歸學者閻小駿的確展示了一種比很多親中內地學者更presentable的形象。

這是一個顯然批判北京政府的場合。鄺健銘提出香港的殖民統治會否由較重協作(collaboration)的英殖模式轉向強調國家安全的高壓日殖模式,甚至以滿洲國相提並論;孔誥烽描述香港的「西味皮囊」如何服務於中國國家資本主義,笑稱大家此時應該重讀列寧的《帝國主義是資本主義的最高階段》;方志恆指出北京對港的「代理人政治」和不民主威權政制,令香港自治有虛假的一面;練乙錚則爬疏史料,「後設」地提出中國「自古以來」就「殖民」香港,如今中共更使香港邁向法式殖民地。

面對這些比一般學院研討會更犀利的批判,閻小駿沒有太多正面的觀點交鋒。在長篇的備稿客套說話之後,閻小駿一邊廂承認殖民遺產令香港產生特有的集體心理和共同歷史記憶,另一邊廂暗示中央是「仁慈」的主權者,「尊重」香港的實際情況,指出只有「一國兩制」才令中國政府、國際社會和香港社會三方面接受,以此試圖化約「二次殖民」的指控。這樣的說話聽起來多了一層溫和的學術包裝,姿態上確是比很多咄咄逼人的京官國師順眼。不過他顯然避免提及,《香港治與亂》中宣示的「一國兩制」不是「一國兩治」、「五十年不變」不是「五十年不管」的「全面管治權」立場。

在這樣一個談論政治的場合,我其實更留意到閻小駿有得格格不入的「文藝腔」。在自問自答中港關係以何種形式存在這個根本的問題時,他說只有「模模糊糊的感覺」,是一個「多面的意象」。但另一方面,他的發言屢屢引用庸俗的「雞湯」文學金句,我「小人之心」地在其中讀到一絲弦外之音的寒意。他一開口就引用米蘭昆德拉的「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客氣地說這樣一個同台思考的場合非常重要(然而台灣學者被拒香港)。但誰是上帝?在當代中國的政治語境中,沾滿「政治神學」的「政治憲法學」就理解黨是靈魂,國是肉身,像上帝道成肉身,但上帝並無因此而真正消失;因此尊重「憲法精神」的意思是以崇拜、虔敬對待上帝般的態度去擁護「黨的領導」。若然上帝就是「黨」,這句米蘭昆德拉的名言是要暗諷香港人怎樣思考都沒有用,擁有絕對權力的「黨」只會在背後發笑嗎?

在發言的最後,閻小駿又通篇朗讀情詩《你見或者不見我》比喻中港關係。「你見或者不見我,我就在那裏,不悲不喜/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裡,不來不去/你愛或者不愛我,愛就在那裏,不增不減/你跟或者不跟我,我的手就在你手裏,不捨不棄/來我的懷裡或者讓我住進你的心裡,默然 相愛 寂靜 歡喜。」——這樣的一首雞湯情詩,更像是中國主權者「你無論如何也逃不出我的掌控」的文藝版宣言。或許這種「文藝腔」某種程度和應中共近年年輕化和親民化的宣傳策略,只是落在香港的文化環境,顯得荒腔走板、不太受落。

翻開《香港治與亂》,閻小駿稱香港是「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北京以後會中止香港「大鬧大解決、小鬧小解決、不鬧不解決」的模式,會日常化、行政化介入香港事務。這些在研討會沒有說的話語,以及「日常化介入」使台灣學者禁足香港,也許更切合學聯「殖民香港」的命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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