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晚上常常在暗黑中用手機,被媽媽責罵:「小心遲早盲左!」雖然狠毒,但習慣看到色彩世界的我,假如有一天真的「盲左」,我想我會絕望﹑無助。因為友人介紹「黑暗中對話體驗館」,被它的標語「棄明投暗,暗中作樂」深深吸引。我一嚐失明的感覺。
黑暗中對話體驗館於2013年榮獲etnet 及香港女工商及專業人員合辦之「我最喜愛的五大社企」中的首位。在香港已開館3年,除了讓大眾感受失明生活外,亦招聘失明人士為導賞員,提供就業機會。體驗全程約70分鐘,一行八人的參加者由失明人士以聲音「導航」。然而,盲人的真實世界並沒有「領航員」,最可靠的只有緊握在手的杖子﹑以及自己堅持不屈的心。
今次與我同行的,是一對情侶﹑四位初中生和一位帶領他們的中心姑娘,我們的導賞員叫CP。初中生們由入場至完場也在吱吱喳喳,吵吵鬧鬧,使我難以聽到四周的聲音。我心裡想:如果我真的失明,一定會被這些噪音擾亂我的步伐。
沒有光明的一小時 「對唔住」遍佈會場
沒有了視覺,就只能依賴一雙手替我辨認前面的路。一隻手持著杖子,另一隻手又在四處亂摸,十分忙亂,有一次更撞到燈柱。有一部分是要我們透過觸摸,分辨自己身在何處,有時摸到放滿雜誌的書報攤,有時又摸到不同的水果及罐頭。在現實生活中,假如盲人觸摸貨品,也許會被人誤解為搗亂,甚至懷疑偷東西。在體驗過程中,少不免「被人摸」或「摸人」,有時會摸到別人肉乎乎的手臂,有一次更不慎「胸襲」了一名男生。生活在「體驗」的世界裡,參加者可算是「平起平坐」;但現實生活中,如果不小心觸碰別人,必然惹來「鹹豬手」的誤會。
體驗過程中,常常聽到的是「對唔住」。因為碰撞到別人,又或是不小心用手杖「篤」﹑「撩」別人的腳,大家只可以潛意識地向正前方道歉。(由於太黑,根本無法得知受害者的身處之地)有一次,我橫掃著手杖,應該是連續在另一人的雙腿下掃了幾遍,對方憤怒地說:「你掃夠未呀?」我只能委屈地道歉,心中只有無助。在八個人活動的小區域中已有碰撞,走到人煙稠密的大街中,恐怕我已被其他人的責罵嚇得跪在地上哭,更遑論再有下一次出街的機會。
驚險過馬路 走到鬧市:好驚呀!
CP叫我們試試聽著交通燈指示過馬路,感到抵達安全島就停下來。有時會貪快衝過紅燈的我,即使今次聽到已是綠色人像的提示音,也不敢掉以輕心地過馬路。一邊過馬路,一邊用耳朵聽著交通燈的提示音,一邊用杖子亂掃希望找到安全島。這時,一隻手緊握我的手臂,應該是剛才那群吵鬧初中生的其中一人。原來人在真正恐懼的時候,真的說不出一句話,心中只有惶恐。要是在現實中,盲人害怕又可以找誰幫助?難道每次出街也要人陪伴才可以嗎?
終於,我挑選了一個似乎是安全島的位置。CP叫我摸摸旁邊的物件,正當我以為是垃圾桶,滿心歡喜覺得成功過馬路之際……原來這是一輛車!原來我還在馬路,相信在現實中我已被它輾死了。後來CP告訴我們,安全島與馬路間有斜度,方便他們感受自己身在何處。只是,我們太習慣於用眼認路,忽略了用腳底的觸感,感覺一下微斜的馬路。
究竟,誰是施?誰是受?
一個小時的路程完結,重回光明。CP也露出真身,他是一名失明男士。想起過程中,那群初中生還在說:「點解你睇到我地嘅?你戴左紅外線眼鏡?」現在回想也覺得問題無知幼稚。CP之所以「睇到我地」,是因為他利用聽覺把我們逐一辨認找出。過程中,他用聲音給我安全感。有時緊握著我,領我到合適的位置集合。有一次,我亂摸,摸到一道門,輕輕推開然後縮手。微弱的關門聲也躲不過靈敏的耳朵,他解釋道:「唔好亂推開門,等齊人先好一齊行。」
因為視覺上的局限,他們比我們需要更多時間適應生活習慣。但從另一角度想,也許只是我們過分依賴視覺及聽覺,最終我們其他感覺可能會衰弱。我不期然在想,當我們用餐時「用手機食飯」,究竟有沒有享受過食物的滋味,細聽旁邊的閒聊聲呢?
我們害怕漆黑中在鬧市闖蕩,是因為我們一直生活在自己自得其樂的小世界,卻害怕面對外間的大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