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述錄像紀錄了過去幾天於 Gezi 公園的和平靜坐及警察的暴力鎮壓場面。
一場本來只有幾十人的保育運動,因為警察的鎮壓,演變為全國性的反政府示威,據報土耳其政府已拘捕了接近2000人。
自5月28日開始,數十名示威者在伊斯坦布爾市中心的 Gezi 公園紥營靜坐,要阻止推土機把市中心唯一的公園改建為購物中心。兩天之後,佔據公園的人數達一萬人,但政府不肯讓步,反而派了大批警察以催淚氣體清場。一場保育運動,迅速擴散為反政府的全國示威。
曾在土耳其從事研究工作的嶺南文化研究系助理教授 Rolien Hoyng 認為這場運動之演變為全國反對運動的原因,是土耳其民眾對於總理埃爾多安 (Erdogan)及伊斯蘭執政黨﹣﹣正義發展黨(AKP)的專制手段極度不滿。「埃爾多安在2002年上台時,曾承諾把土耳其發展為一個民主開放的國家,但十年過去,埃爾多安在國際的舞台上表現開放民主,譬如說他支持阿拉伯之春、反對以色列入侵加沙等,但對內執政黨則非常強硬地鎮壓異議的聲音,在土耳其,所有的主流媒體都被政府控制,最近一兩年更要加強對社交媒體的控制。此外,公園示威也是對專制的經濟發展模式的反彈。」
「世界最大的媒體監獄」
事實上,土耳其被國際記者保護組織批評為「世界最大的媒體監獄」,2012年在土耳其被監禁的記者數目,比伊朗和中國等極權國家更多。在2007年,一名記者因正在調查政府的貪腐而被暗殺。
至於互聯網方面,土耳其的過濾系統早於2007年建立,理由是要去阻截色情、賭博等違反伊斯蘭教義的內容,華盛頓郵報估計在2011年底,大概有8000個網站被土耳其電訊管理局屏閉,當不少是報導土耳其新聞的網站。
此外,自2007年3月起,Youtube 在土耳其被全面屏閉,直至2011年初,Google 答應移除被投訴違反當地法例的內容,才獲解封。
至於社交媒體,如 Twitter 和 Facebook,也被迫也跟從土耳其的法例去進行審查。2012年就有 Facebook 內部爆料說土耳其政府專門為 Facebook的內容審查,制訂了17頁的指引,列出需要移除的內容。Twitter 亦要按土耳其政府的要求,設立過濾系統,阻截一些有法律爭議的內容進入土耳其的互聯網協定網域。不過,不少土耳其網民都懂得使用翻牆工具去發放訊息。
在土耳其國內,爭取保育公園的聲音在主流媒體是零報導,直至幾十個示威者紥營靜坐,才透過手機和社交媒體,一傳十,十傳百的方法擴散,人群快速聚集起來。為了制止抗議訊息進一步傳播,政府更下令電訊商截斷手機網絡。
以恐怖份子之名的專制管治
Rolien Hoyng 解釋說,新聞與網絡審查,以及警察對示威者的暴力,與多年來庫爾德的武裝抗爭有關,AKP以反恐之名,強化警察隊伍,進行社會控制。
土耳其是全世界最多「恐怖份子」的國家。自2001年911事件到2009年,全世界一共有35,117人以「恐怖份子」之名入罪的犯人,而在土耳其被定罪的就有12,879人,佔全球三分之一,當中有很多是庫爾德人。
此外,自埃爾多安上台以來,他一直想辦法削弱軍隊在政治上的影響力,並賦予警隊更大的權力去鎮壓示威者,有學生就僅僅因為舉起「教育自由」的抗議橫額和帶上黑白間的阿拉伯圍巾而被捕檢控(庫爾德人經常帶的圍巾)。根據 Solidarity with Arrested Students Platform 的報告顯示,在2012年初就有771名學生因觸犯反恐法令遭受牢獄之苦,而該法令本來是用來對付庫爾德武裝組織 Kurdistan Workers' Party (PKK)的。
今年的五一勞動節,警察禁止工人在市中心廣場集會,並出動防暴警察,以水炮驅散示威工人,當天有28名群眾受傷,72名示威者被捕。這次的Gezi 公園鎮壓,警察更是變本加厲,不單使用高壓水槍,更出動了大量的催淚氣對付手無串鐵的示威者,結果造成了最少兩人死亡,超過1000人受傷。
國產和空間的私有化
埃爾多安的經濟政策,使土耳其從2001年的金融危機恢復過來。到2011年,土耳其已成為世界第十八大的經濟實體。然而,推動經濟的動力卻來自私營化國家資產,自埃爾多安執政以來,絕大部份的國營機構,包括銀行、電廠、高速公路橋樑、煙草及酒精企業 (TEKEL)等,合共美金600億的國產被私有化了,結果大量的工人被迫離職或減薪;在2010年初,TEKEL的工人因不滿裁員,發動了大規模的抗議。
此外,一些位於市中心極具有歷史價值的建築被拍賣給發展商重建,城市的公共空間不斷被破壞和士紳化 (gentrify),市中心最大的貧民區 (Gecekondu)變成了高樓大廈,給新富入住。一系列的工程使伊斯坦堡翻天覆地,連聯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也向市政府發出警告,指當地的文化歷史遺產受到威脅。 Gezi 公園的示威,也是對這不斷消失的城市公共空間的反彈。當和平抗異遇上鎮壓,對專制的不滿隨即被引爆。
憂慮與出路
很多西方的媒體,把這次反政府示威視為世俗或西方文化與伊斯蘭文化的對峙,Rolien 指出,這些對立一直存在,但這次反政府示威並非宗教文化的碰撞引發,而是城市居民對專制發展的不滿,佔領公園是一場不分宗教的公民運動,示威者中有很多女性,有民族主義者,有社會主義者,也有自由主義者。當然,後來加入的人越來越多,有一些人又把運動變成老掉牙的對立。
在 Open Democracy 就有評論指這場公民運動,可能造就一個放下舊對立的新團結陣線,去回應經濟發展所產生的不公。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法律學院講師的 Asli Bali 透過 Institute for Public Accuracy指出,目前土耳其的國會並沒有足夠的反對力量與執政黨制衡,再加上主流媒體不報導社會不公,公民唯有走上街頭。
Rolien 則希望土耳其與庫爾德的和平談判能順利進行,若消除了武裝的對立,政府就不能再用「反恐」作為藉口,壓制言論和鎮壓和平集會,情況或會慢慢改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