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頭風雲 之 河水溝井水——與工友打成一片五日記
工友平日在碼頭,一做就24、48(小時),有人連開五日工,一個月做29、30日都有,無食飯時間,落場休息都要隨時on call。平日大家都低頭工作,落機罷工,圍坐在迴旋處的地上,抬頭上望,工友們都說「喺碼頭咁耐,都未試過咁樣望個天!」。
罷工第一天,我們因為捲煙打開話題。手執煙絲和煙紙,工友們總以為我們在捲什麼。碼頭清一色大男人,十個九個都抽煙,但捲煙就不是人人試過。於是,有人即場開班授徒,與工友們一邊捲煙,一邊展開麻甩的罷工生活,正所謂:「相近的人走在一起」。
坐在WE CARRY WE CARE的層層貨櫃下,罷工工友告訴我們,他們平日風雨寒暑、八號風球,也要隻身站在七八層的貨櫃,拉繩固定貨櫃。就為了保住隻櫃,工人條命呢?連保險工司也不肯承保。
這是姑爺們(好聽D叫抓結工人)返完一更接一更之間歇腳休息的地方。本來只是一個四十呎貨櫃,冷氣、儲物櫃、地席全靠工人自掏腰包添置。「都廿年了,熱天出面曬完,又入黎焗桑拿囉。老細情願擺多隻櫃,都唔俾個位我地訓啦!」斗室之中我們屈膝坐下,工人笑說:「因住隻老鼠呀!」
第二日,4號和9號碼頭的揸機司傅(吊機操作員),也加入罷工。他們是看到第一晚新聞,HIT總經理無恥地推說事不關己,是外判商的問題。工友們憤慨地說:「唔關佢事?佢地日日坐喺TOWER(HIT的控制塔),用對講機呼喝我們快D怏D!但有咩意外,就鬧我地做咩咁快!」工作辛苦無薪加固然是罷工的主因,但和資本世界的運作邏輯一樣,公司從沒將工友當人看,工友們都慨嘆:「我地就係部機,機在人在,機亡人亡!」
越來越多人加入罷工,碼頭的運作迫不得以慢下來。我們跟工友環繞碼頭遊行,看見一行行貨櫃、拖頭、機械,卻不見工作的人。罷工遊行的工友都說:「未見過咁靜的碼頭!」
第一晚留守,除了我們有少量的毛毯地墊提供,大家都沒什麼準備。問工人睡覺點算,都說:「唔洗訓啦,慣喇」,盡是主人家風範。但工友雖然硬淨,都未試過在寒風中的石躉上通宵吹水又打瞌睡,一覺瞓醒成口沙,人人都滿臉倦容。可能是要我們一同經歷更多新奇事,第三晚連有上蓋的通道都一地雨水。幸而罷工從外界得到的支援越來越多,一批一批地席、膠墊陸續送到。大家想辦法把水疏導,撐開帳幕,就是風雨中的小天地。工人們立時鑽進去,異口同聲:我咁大個仔都未咁樣瞓過!
大概是晚飯後,吃過集體叫的飯盒。見雨後地上的積水也乾得七七八八。大家就將聲援者送來的地席和工人們平時開工用的「私伙野」各自鋪設出一些小角落。憑著飲品食物,多張多口的嘴,「你有冇火機呀?」的一句開展了對話。由正正經經說起罷工、工作的辛酸,工友兄弟們介紹碼頭的基本運作。「咩係菠蘿頭呀?」我地係度問問問,他們落足心機一一講清楚。
到半夜就開始講起鬼故,鬼故裡頭又說起他們做碼頭工人前的工作,後來之為何轉行到了這裡,每個工人睇黎來自五湖四海,有太多不同的經歷。
熟絡了,有人就問:「老老實實,你地有冇錢收架先?」「咁點解會黎罷工?」「平時點生活呀?有冇返工架?」「你地係度訓唔怕咩」一大堆問題一晚間互相交換、了解。
原來是貨車必經的通道變成了會留夜的人的公家睡房,大家未能習慣忽然而成的睡房,人們就隨手丟棄煙頭垃圾。公家事當然公家做,只是要有人首當其衝。
年紀小的我們常被工友喚作大學生,我們總以「我地讀屎片架!」加一個衰樣去相認。工友們常自謙說:「我地D碼頭咕哩,字都唔識多隻」,但係之後又繼續長篇大論,給我們解釋碼頭內的各種運作,和他們親身參與其中的工運歷史。留守第三日,甫起床就給工友捉去幫手寫BANNER,他們又是那句:「我地呢D…」,但未瞓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