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佔中夜的亂世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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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在「安定繁榮」的香港二十多年,我頭一次感受到快被「屠宰」的感覺。

一四年的九月二十八日晚,香港正在「打仗」。不少學生正靜坐在金鐘及中環等地,手無寸鐵地抵抗著處心積累的政府和警方。他們對著被指「搞亂香港」的「佔中」又豈會坐視不理呢?

為表示強硬處理示威者的決心,警方前所未見地安排數以百計的警員支援,一時間金鐘、中環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在兩地的天橋往下一看,在一片人海之中,遠遠排了一列又一列的警察,而隨著太陽下山,除了警力有增無減之外,他們還帶著不少裝備,為「清埸」拉下令人擔憂的序幕。

本來過去兩天也在政總支援物資工作的我,在上了一整天課後決定回家稍作休息,但在下課之際電話傳來短訊,女友已經急不及待,趕赴金鐘的海富中心對面,並坐在添美道附近的馬路,因為她收到消息,警方將會行動升級,武力清埸。她身處的位置與政府總部極之接近,除了不放心她獨自參與行動,也擔心她的安全,決定盡快抵達現埸。不過,此時電話卻傳來地鐵配合警方工作,已暫停金鐘站的列車服務的訊息。因為政府粗暴地要求港鐵配合他們的執法行動,當我抵達埸地附近,已經是兩個小時後的事情。

當我和同學得知地鐵服務變動,決定從灣仔站下車,並步行往政府總部支持留守的學生,更重要的是與女友共同進退。一般人也意識到,警力突然不尋常地倍增且警官的態度強硬,在清埸的過程將會十分危險,一班手無寸鐵的學生和大專生,將會面對前所未見的警方行動。

而歷史告訴我們,不少對人民極為傷害的武力鎮壓活動,施暴一方都會極力強調自己十分克制,並已使用最低武力。二十多年前有一次的學生運動,鎮壓是以屠城告終,死傷難免;不少學生與家人朋友一別,便已陰陽永隔。面對已經難以預料的香港政府,看到警方竟然對著一班學生仍然配備重型裝備,不禁頭皮發麻,心寒不已。

在灣仔地鐵站,遇見一位工作時認識的青年義工,看他一臉失魂落魄,一問之下才知道他女友同樣獨自前往金鐘的政府總部。在地鐵暫停金鐘站出入口的通道,又傳言金鐘中環的通訊將被切斷,警方佈防嚴密,清埸姿態強硬等等的情況下,唯有從灣仔徒步金鐘。但由於道路管制和「佔中」的人數眾多,我們只能停在演藝學院附近。

這夜,演藝學院化身成佔中參加者的急救站,物資收集處和休息室。參加者井然有序的把從各界和不少是參加者親身攜帶的少量物資先整理,排好再分配到不同的物資站。埸內樽裝水,毛巾,退熱貼,食物,雨衣等物資,由不少臨時徵召的大專及中學生以螞蟻搬家的形式搬內。埸內的義工同樣是義務加入的,把物資一一整理分類,再由義務參加者即時分發或任有需要的人士取用。

眼見即時到金鐘的道路已經人頭湧湧,要到達政總已經無望。我和義工唯有不斷致電女友,除了確認他們的位置,還要確認他們的安全。我們還要提醒他們可以藏身的地方,需要注意的事項和他們自我保護,還用電話不停檢查他們身上的保護裝備。

我是一名「理科白痴」,但在這個物資站工作,你很快會認識到如何減低因警方使用胡椒噴霧和催淚彈驅散群眾而出現的刺痛和焯痛感。我還以為在過去的社會行動,警方所謂很克制的最低武力對一班手無寸鐵的市民來說已經很暴力,再加上最近看到他們層出不同的使出拖行、屈手,甚至像我要殺死蟑螂一樣直接對著示威者的臉部和眼睛噴射胡椒噴霧等生理創傷性武力,已經十分暴力,誰知好戲在後頭。

話口未完,電話一響,女友來電說她剛剛受到警方的催淚彈攻擊,警方向坐著的一班學生施放催淚彈,一片白茫茫的濃煙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味道,直接攻克吸入者的臉龐和眼睛,吸入之後身體內更會感受到劇痛,這種酸味更加刺激皮膚和味覺,令人倒胃難受。我以為這些在外國動亂或騷亂的埸面,只會出現在新聞報導,想不到香港警察,竟然以此攻擊和平靜坐的學生。

後來,新聞還報導警方那夜一共發出了八十七個催淚彈,數字令人感到恐懼,需知道催淚彈內的氣體可經空氣傳播,聽女友憶述,那時空氣漓漫一片恐懼,味道極之剌鼻,人群紛紛走避。再加上報導指警方使用的另一種武器胡椒噴霧實屬軍用武器,不僅發射噴射狀物質,甚至一半成為氣化的化合物增加對受害者的傷害,實在令人髮指。我想在埸有不少學生或參加者,也想不到自己干犯何種大罪需要面對如此大的武力傷害。

與此同時,我的電話除了和女友保持聯絡之外,不少網上群組已經傳言警方將出動更多武力和警力,包括徵召防暴警察及多隊拿著長盾、槍械戒備的警察。再加上警察早前清埸,是用防暴隊用盾牌強行把在天橋的市民從橋的一方壓向另一方,事實證明警察無視參加示威的學生,一律大用重典。

再加上從不同的媒介收到傳言,包括警方即將使用橡膠子彈或真子彈,並專錨準學生的手腳射擊,醫院也已經騰出急症室和病房收養傷者。又有傳言解放軍將介入,甚至會中斷該地區的所有通訊設施,警察包圍示威者等消息。或許對方的心理戰有效,我的手機已經不斷收到從家人、院校及朋友傳來,要求我們撤退的信息。但我強調,我們很多參加者都是靜坐,我甚至只是在一個物資站中,因擔心參加者肚餓或受傷等需要而做運輸工作的參加者、一個普通不過的市民,為什麼要承受如此大的危險呢?

或者這樣如槍李彈雨的埸面,吸引著我的女友,她認為人生必須遇上這些最危險的時刻。但這一刻我的心已經糾結得快要跳出來,我既不能趕到政總保護她,也無力阻止政府及警方的步步非理性進逼,我決定努力協助解決其他參加者的生理需要,為他們派發物資和裝備。

十一時多,電話又收到家人及朋友傳來,若過了十二時仍然留在演藝學院的人,一律將會視作暴亂者,將會收到子彈我射擊,又有傳警察將會攻入演藝學院。一時這個和平的學生靜坐彷彿變成打仗,而且對方看似失去理性和任何溝通的可能。

最後,我為保存自己的性命,以及要和女友共死的心態,我慢慢退守至灣仔地鐵站,也在我抵步不久,女友也抵達地鐵站,我總算看到她花容圓好才鬆一口氣,那一刻再多的擔心也釋懷,因為我們都共識著,要保護別人先要保護自己。但同時,我卻壓抑著一臉怒意。

我憤怒特區政府在面對學生發起靜坐行動仍然沒有深切反省,把所有問題委過於「佔中」行動,卻未有反省政改方案強行要香港人「袋住先」,實在難以代表香港人爭取真普選。而錯而不改,還在發聲明時把問題推諉於佔中行動,根本是本末倒置。

第二,警察粗暴執法,對手無寸鐵的市民濫用武力,並美名為有限度武力,但警務處長態度強硬,面對學生仍然出動重型裝備,實在令人髮指。如有任何參加者受傷,政府官員實在難辭其咎。傷害香港年青、勇敢,有良知和智慧的年青人實在難以容忍,也漠視他們的自身安全。

第三,政府和警察故弄玄虛,屢次佈防嚇怕學生,並利用家長作為壓力,以減低青年和平爭取真普選我決心,再加上警長視參加者以雨傘及保鮮紙自我保護眼睛不被警方聲稱「最低度」武力但傷害很大的催淚彈為有組織或預謀,其心可誅。若你被人噴氣體,你也會用保鮮紙保護眼睛,這是人之常情,但施暴者卻仍然堅持自己沒錯。再者,就算參加者需要配合警方的清埸行動,但不是要預備被警方的武力所傷害。

這一刻的學生運動雖然被冠以「佔中」,但由於行動自發由學生和參加者發起,再加上事到如今,已經沒有所謂行動領袖或由誰人主導,埸內每一位參加者和自發的每個角色都表現出香港青年的能力。行動在向政府表現年青人的獨立思考和主見。當你親身看到他們如何有公德心,如何謙和無私地對待其他靜坐的同伴,會否有同為父母的政府及警方高層,可曾為自己傷害別人孩子、香港青年的行為感到悔意。

或許在這些大是大非的時候,總會有一些「亂世佳人」的小插曲,但香港正上演的,是青年自強的戲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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