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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抗戰期間的重慶,國民政府的教育部謀劃成立禮樂館,想邀請書法大師沈尹默做館長,遭沈拒絕。他給學生解釋原因:「我現在是閑中忙慣了,不想在忙中偷閑了。」
嚴格來說,沈尹默當時一點也不閑,他每天還是一如既往地很用功地練字和研究字帖。估計他是怕做館長要管行政和交際,沒法靜下心來寫字。
其實,在各個領域從事原創的人,都會明白沈尹默為何抗拒被瑣事纏身:創作上的突破,通常不是在書桌前埋頭苦幹時得到的,而是在腦袋休息內心寧靜時,突然靈機一觸 - 創作者一下子悟出手頭上的「制作中」的作品下一步該怎麼做。美國文學評論家Burton Rascoe曾調侃,「作家的太太永遠不會明白,當一個作家往窗外看的時候,他其實是在工作。」(“What no wife of a writer can ever understand is that a writer is working when he's staring out the window.”) ,Rascoe 所指的就是「忙」和「閑」的微妙關系。
人工智能正在悄悄地改變我們的工作性質和工作方式,在可預見的未來,創意會變得越來越重要,因重覆性強的工作(routine work)可以輕易由機器來代替,這就是為什麽我越來越鄙視教育局局長楊潤雄。他最近有越戰越勇的跡象,處處給學生劃紅線:「《願榮光歸香港》不可以唱,《孤星淚》在某些情況可以唱」,《熱愛基本法》可以唱 ( https://hk.appledaily.com/local/20200611/LXZWIQCMLATT7TW5Q6LA5PEROM/)。」其實他的重點倒不是要立下禁曲的標準,他是在暗示,他將時刻監察著學校里的活動,任何活動都可能落入禁區,他要培養學生有時刻都被監視着的意識。他自己的孩子在國外讀書,他卻為了討好中共而處處束博別人孩子的心靈。如果他成功了,這些孩子沒原創力,以後淪為只配做最容易被機械人替代的routine work,這不等於毀了別人孩子的一生?
沈尹默人生最後那幾年很悲慘,文革來臨那一年他83歲,他這種人自然被批鬥。為了保護家人,他忍痛把墨跡和收藏扔到泡腳桶裏泡爛,然後叫兒子趁夜深到河邊倒掉。他本人熬到1971年才去世,死前跟妻子說:「大海多好,大海多自由」,叮囑她務必把他的骨灰扔到海裏。
如果沈先生看到今天的香港,我相信他會很驚訝,他都去世半個世紀了,自由不但還沒重回大陸,連香港也變得不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