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獨媒特約報導)楊子俊本是一名平凡的中學通識教師,因去年6月12日在金鐘被警方子彈擊中右眼,而為人認識。一年過去,外表看來他已無大礙,只是右眼視力只剩正常人的2.5%。然而他未有消沉,反而自覺有責任追究到底,以保護同行者。他說,若有機會重來,仍會走上街頭,「冇後悔過當日做嘅嘢」。
8.11再有人中槍 愧疚無法阻止
楊子俊受傷的片段在網上廣泛流傳,但初期他大多拒絕接受媒體訪問,至近半年才頻頻曝光。他坦言,當時被警方以暴動罪拘捕,「廢事講多錯多」。他在7月底完成眼部手術,「基本上24小時都要留喺屋企休息,趴喺度,做得最多就係睇新聞同直播」,無法參與其中,反而感到更加無助。
8月11日,尖沙嘴警署外一名女子被子彈射中眼部。悲劇重覆上演,令楊子俊非常內疚,「係咪因為我冇去控訴同阻止呢樣嘢,導致又有人受傷?」當晚他立即聯絡協助他的醫生及律師,希望為女子提供援助。事件令他覺悟到要更加活躍,「要做啲嘢,令佢(政權)覺得唔係無所顧忌」。
他於去年9月入稟高等法院,就去年6月12日警方「速龍小隊」毋須展示警員編號或委任證提出司法覆核,又於今年1月就於夏愨道遭警方使用非法武力,向警方提出民事索償。兩宗案件均將分別於本月底開審。
有指「法治已死」,為何還選擇透過司法系統追究?楊子俊認為,「死可能真係死咗,但未死晒」。他指法治一定不可完全達到,即使是西方最民主的國家亦會有漏洞,但仍可以作為爭取公義的一個工具。他又比喻,或有人認為街頭抗爭沒有甚麼作用,但不代表就此放棄。
如果6.12沒有受傷,他的人生會是如何?他說大概仍只是小市民一個,「有遊行同集會咪去下囉」。命運無法選擇,不過他很樂觀,「生命係咁㗎啦,你都估唔到」,「我都只係冇咗隻眼啫,仲有第二隻眼㗎嘛」,更指要將損失化為對社會的貢獻,「其他人冇呢個身份去告警察,我就要去做」。
受傷至今已一年,楊子俊右眼的中央視力只有正常人的2.5%。他同時受幻影困擾,專注力下降,批改學生功課時要配戴眼罩,亦要將字體放大。
眾籌與出版
生於亂世如真的有種責任,楊子俊放在自己肩上的這份責任就格外沉重。不過,他也自言不是「忽然政治」的人,腦中一直有很多點子,盼為社會出力。
近月他發起一個口罩紙封眾籌計劃,紙封設計印有「時代抗疫」,更有「細菌大王」卡通。楊子俊表示,曾考慮製作「文宣向」的口罩紙封,但他不想「食人血饅頭」,因而轉為運用香港文化元素,加入「細菌大王」。楊子俊坦言,是次眾籌主要是想累積經驗,日後為或發起與抗爭有關的眾籌,協助「手足」。但他直言「唔想幫自己籌款」,因早已獲足夠援助,更笑言「假設有日我話要籌錢打官司,咁就真係呃緊大家錢!」
楊子俊幾年前亦創立了一間出版社,理念是推廣香港文化,因有見香港出版業市場較細,同時正在萎縮,很多有質素的作家「想出本書都好難」,希望打破「三中商」壟斷,為香港人服務。他又表示,將會出版有關警暴的書籍,坊間大部份出版社比較保守,不願出版敏感議題,但他認為自己作為警暴受害者,應要呈現較完整的真相予公眾。
通識科成代罪羔羊
說回他的教師本業,通識科屢遭建制派批評「教壞」年輕人,特首林鄭月娥更稱要在今年內「處理」通識科。楊子俊指,建制派經常批評通識科導致學生「諗埋一邊」,只是他們不承認現實是「政府做得太差而令大家上街」,找代罪羔羊。他又反駁,通識科本來是建制派的主張,當年民主派更曾經質疑設立目的。他認為,科目的精神是中立持平,「唔係要令同學相信邊一個立場,而係話個真相畀佢哋知,再由佢哋判斷」,只要言之成理,不論考生持哪一個立場都可。他指出,現時網上不論藍黃陣營,都充斥不少「假新聞」,通識科可助學生分辨「真相」,「但呢啲位喺建制派口中係唔會講」。
政府對教育界的干預愈演愈烈,今年文憑試更爆出取消歷史科試題風波。楊子俊認為,教育界比較保守、求安穩,會慢慢按著新的「紅線」作出調整,教科書亦會作出改變,他希望推動教育界尤其是教協「做多啲」,堅守教育及通識科的價值。
楊子俊近日開了一個Facebook專頁,命名為「良臻」。良臻原來是他中學時期的筆名,是他名字的諧音,亦代表他的原則——追求至善,保持善良。他表示沒有任何宗教信仰,但認為做人要有原則,那人生這場「遊戲」才有意義。
後記
楊子俊是記者的文憑試通識科老師,他在校內深受同學歡迎,為人亦富責任感。他每天都留校工作至晚上,花長時間準備及整合通識的教材,方便同學溫習。當時正值雨傘運動,他又持平地與學生分享運動的因由。記得有次下課後與他閒聊,記者說起要應考資訊科技科,他二話不說便指可以隨時問他,即使他只任教通識科,其餘事情根本不是他的工作範圍。
記者畢業後,他到另一所學校任教,聯絡一度中斷,只偶爾在社交平台得悉大家的近況,怎料因今次運動而重遇。重遇固然高興,但回想6.12當日,看到同學不斷轉發他受傷的消息,令人非常擔心,同時又害怕他會被起訴,第一時間向他慰問,得到回覆才暫鬆一口氣。去年與他再度會面,除了身形「脹咗少少」,談吐舉止與當年無異,依舊友善。即使當時眼睛受到嚴重傷害,又面臨被起訴的危機,他仍然樂觀面對,未有怨恨,貫徹他對於善良的堅持。
記者:何紹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