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也許最後的時刻到了/ 我沒有留下遺囑/ 祗留下筆…… 我祗能選擇天空/ 決不跪在地上/ 以顯出劊子手們的高大/ 好阻擋那自由的風……」中學時候在青文書屋買到《北島詩選》,第一次讀這首〈宣告——獻給遇羅克〉,那時候我不知道遇羅克是誰,等到我知道他的事情後,香港已經踏入「後九七」倒數的命運了。曾經說過自己是「九七」一代(但命運無法自決),成長的階段是1984的中英草簽、1989的「六四事件」、1997 的「主權易轉」,然後轉入2003的SARS 疫症、2014的雨傘運動、2019的反送中浪潮,再到了2020年5月,彷彿一個人跟一個城市的生老病死!在港大讀書時候,有一次林夕半開玩笑說:「生老病死」很不划算,祗有四份一的「生」是喜悅的,餘下四份三的「老病死」卻很糟糕,當時的玩笑今日一語成讖,兒時和青春的歡樂很短,香港的老病死卻來得很快而且無限延長…… 昨天看到一張照片,幾個穿著白色校服的小女孩被押上警車,中學女生沒有驚恐的表情,超乎年齡的自若神態充滿時代的悲慟,1997年後出生的香港人,剛呱呱墜地開始便已經面對城市的老病死!
最近發現一個異象,我的Facebook 人數自行消失了80人,昨天是4433,今天又消失了一個變成4432!由於我一直在清理賬戶,所以很清楚人數的上落,這兩個月幾乎沒有加入新的朋友,之前的人數去到四千五百幾,給停了下來;然而,自從國安法出籠後,有一天便不小心發現數十人自動unfriend了!不知道這些人是取消了臉書賬戶?還是單單跟我割席?但無論哪一個因由,白色恐怖早已由人心的內部滋長開始,慢慢膨脹成黑色的鬼怪,被權力洗腦之前,那些人率先自我拆骨換血!上面說我從1984、1989、1997 這些年份走過來,於是現在開始數算的日子便是我的「餘生」,餘生能做甚麽?我的第一本評論集叫做《世紀末城市》,我的博士論文是Hong Kong Culture & the 1997 Issue,我的最後一本書叫做甚麽好呢?可能是從末世走到亡逝!北島的詩寫著:「是的,我習慣了/ 你敲擊的火石灼燙著/ 我習慣了的黑暗」,祗有習慣黑暗,我們才能敲擊火石,火石裏的黑暗,便是藏身和寄生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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