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會留意新報Q疊歐陽應霽「大叔好」漫畫專欄,那大叔是痞子和莊子的結合,一時莊周夢蝶,一時我是爛泥扶唔上壁我怕誰,看得人時而低迴,時而過癮。前幾天刊出的《鏡》說了這樣的故事:大叔打算重新認識自己,一口氣買來各式各樣的鏡,可是每塊鏡映照出來的自己竟都不一樣,趕忙拿去換,又不知該換哪一塊。大叔就是中佬,那是中佬的迷惘:不同的鏡子照出了不同的自己,關乎映照與觀看角度的不一樣。歐陽應霽就是中佬一名,不禁想,那是否他自己的迷惘?雖然大叔下一刻通常都會抛下一切,甚麼都不理會,不再庸人自擾了。
關於鏡與身份認知,拉康(Jaques Lacan)認為,兩者之間總有差距。在你與鏡裡形像中間,也有一段不短不長的路程。德國詩人里爾克(Rainer Maria Rilke)說鏡子是「空無大廳的揮霍」,意思大概是在無中生出了有:本是無,卻平白多了眾多影像。
真的是無麼?里爾克倒又從空無說出了存在之秘,他其中一首《安魂曲》如是說:「把自己從衣服中取出,將自己/置於鏡前,讓自己沉入/一直進入你的凝望;巨大地停留在鏡前/而且不說:那是我;而說:這是。/於是妳的凝視終於擺脫了好奇/而毫無佔有欲,如此真實的清貧,/讓妳不再貪求自己:聖潔。」
「那是我」與「這是」之間的距離或許就是人自身與鏡中之身的分別,但前者困執於我,後者困執於是,不知是否另一種殊途同歸。鏡亦如夢﹐那是另一種莊周夢蝶,大叔一下子看見自己這麼多不同的鏡中蝴蝶,在夢與醒之間難辨虛實。歐陽應霽本身也是大叔,何妨把紙本也看作鏡子,那些大叔都是畫者本人的多重化蝶。